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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你真敢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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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喬喬坐在清涼的地板上,怔怔看著手中的信。

顏青那位筆友?

顏喬喬記得,很久很久之前,顏青常常在信中提及自己的筆友。後來發生了那件事,她的生活變得面目全非,顏青也再未提過他的朋友。

她的視線緩緩落到信箋上。

那個人,即將肄業,心中有喜歡的姑娘,想要在她面前留個最後的好印象。

“喜歡她,為什麽不告訴她?”她輕輕眨了眨眼睛,心中有些感慨,“若我沒有記錯,這位朋友看事情十分通透,是一個極優秀的人。說不定那位姑娘也喜歡他呢?”

簡短兩行字,越讀越覺得觸動。

純粹的、克制的、深埋於心的單戀,不知為何,竟叫她感同身受,心中也跟著酸酸甜甜。

垂眸看一眼信,擡眸望望遙遠的夜空。

“這樣的喜歡,真好。”

該琢磨如何給顏青回信了。

這一年多來,韓崢的占有欲如同泥沼,令她身陷其中,窒悶難言。一切事情被他全盤代辦,不給她絲毫喘息選擇的餘地,就連她的家信,也都是韓崢拆的、回的。

她怔怔想,倘若今日拆看這封信的人是韓崢,他會如何回覆?

像他那種小心眼的人,定必會把大哥那位來路不明的朋友當作假想敵。

顏喬喬腦袋一點一點,雙腳一晃一晃,按著韓崢的思路往下想。

他這種人,對假想敵必定滿懷惡意,所以他會如何做?

倘若她今日不曾醒悟的話,到離院時,韓崢將會宣布大西州與青州聯姻之事,他和她,當著紅衣。

——以韓崢的惡趣味,肯定會給顏青回信,讓那個人也穿紅衣。

到那日,那人孤零零穿上一襲紅衣與自己喜歡的姑娘道別,卻看見旁人也穿紅衣、在鵬程臺大秀恩愛,心中難免多添一重苦澀吧?

不必懷疑,這就是韓崢能幹出來的事。他就是時刻要證明自己比旁人強,就要全天下都羨慕嫉妒他。

“真壞!”

顏喬喬不禁為某個不知名人士忿忿不平。

她怒沖沖起身,將眼前所有拿得動的大西州物什通通從窗口扔了出去。

她向來很愛惜自己用過的東西,總覺得它們也會疼痛也會難過。然而對韓崢經手之物,她並無半絲憐憫。

扔過一圈,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,踢踏著腳,去書房給顏青回信。

咬著筆桿想了想,她一行一行往紙上寫。

——大哥,我大器晚成,如今已開竅了,絕不會放棄學業。

——我與韓崢,絕無可能。

——你那位朋友,應該穿上紅衣,勇敢向自己喜歡的姑娘告白!我若在場的話,一定為他搖旗吶喊!

她的回信倒是向來簡短,哪怕有求於大哥和阿爹而大拍馬屁,那也絕對不會超過三百字。

寫罷,她將信紙置入信筒,扣到青鷹腳踝上,然後擡手猛捋它頸後順滑的毛毛。

青鷹極不耐煩,腦袋一勾一勾,速速打發她。

旋即,它嫌棄地抖抖毛,撲棱翅膀飛向遠方。

目送青鷹離開,顏喬喬取出一卷新被褥,抱到側面木廊的長椅上睡下。

迷迷糊糊間,她想,要是旁邊有個矮屏風擋一擋,那就不怕掉下去。

睡至一半,廊下的傳音鈴催命般響起來。

“開門,顏喬喬。”韓崢的聲音壓著怒意從傳音鈴中飄出來,顯得有些陰惻惻,還帶著點狠戾。

顏喬喬的心臟驚恐地跳動,五內一片冰涼。

睜開眼,恍惚片刻才回過神。

“我知道你在。開門!”韓崢拔高的音量飄出傳音鈴。

顏喬喬抱著被褥坐起來,看見院門外的禁制大泛紅光——韓崢連續五次畫錯了門禁密鑰。

她不禁輕輕一哂。

當初韓崢問她討要門禁時,再三保證絕不會擅自進入她的庭院,只是防備萬一,怕她身體不好,暈了摔了都無人知道。

他平日過來,也會假模假樣搖一搖鈴,口口聲聲說尊重她。

今日可好,明知她換了新門禁防他,還一次一次試她的門禁圖案,可把他能的。

顏喬喬把被褥披在身上,慢吞吞穿上鞋子,走到傳音鈴下。

“韓師兄深夜私犯門禁,是嫌隱月臺荀夫子的茶水不曾管夠麽?”她懶洋洋道。

寂靜一瞬。

片刻後,韓崢隱忍的聲音傳出:“我是擔心你。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你不高興,你告訴我,不要自己憋在心裏。你開門,我當面與你說。”

“我知道,韓師兄處處‘為我好’。”顏喬喬輕飄飄地說道,“砍我的樹,拆我的信,闖我院子,換我的東西,餵我安神藥。日日提醒我,我已不幹凈,此生只能跟著你,哦,還贈了我一個‘善妒’的美名。如此深情厚意,我覺得我承受不起,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。”

她這個人,一直就沒學會虛與委蛇。

話已說到這個份上,但凡要點臉,都應該掩面而去,從此老死不相往來。

半晌,鈴中傳出一聲笑。

濃濃的嘲諷與自嘲意味。

韓崢道:“顏喬喬,原來我一片真心,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?你若對我一心一意,我待你的好,你該甘之如飴,而不是厭若蛇蠍。你煩我,歸根結底,不過是因為你心裏想著別人罷了!”

顏喬喬:“???”

她迷茫地眨了眨眼,偏著頭,認真回憶一番。

這一年多,她神思渾噩,終日半夢半醒,何嘗有過半分心力去想什麽別人。

“沒有。”她為自己正名,並十分直白地告訴他,“我心中從來不曾想過任何人,當然,更不曾想著你。我對你,不是幾心幾意的問題,而是根本不喜歡你,對你沒有男女之情——我記得我說過的。”

韓崢似是被她的直接給噎到了,半晌沒發出聲音。

見他不說話,她便繼續說道:“我從來不曾要求你為我做任何事情,也說過不需要你陪我,是你非要來,還讓我不要有壓力,只要把你當作普通朋友相處就好——哦,我知道了,那都是騙我的,權宜之策、緩兵之計?”

半晌,韓崢才緩緩開口:“一年多來,我真心付出那麽多,你難道就沒有絲毫珍惜、絲毫感動?”

顏喬喬拖著鼻音,裝模作樣沈吟了一會兒,輕笑道:“倘若不是服用了過量安神食材的話,或許還能感知一兩分人間真情?畢竟就算養條狗,這麽久也該有感情,韓師兄總不至於不如狗。”

傳音鈴中飄出深深吸氣的聲音。

韓崢大約是忍了又忍,勉強摁住了脾性:“好,我知道了,我從前心急了些,行事過火了些,我會認真反省,好嗎?但請你相信,我絕無害你之意,我只是見你終日郁郁,便問了醫師,讓你靜心寧神好生調養——無論如何,我向你賠罪,你如何罰我都行,別生氣了。”

“不必,老死不相往來就好。”顏喬喬打了個呵欠,“不送,再也不見。”

“你當真要辜負我一片真心?”韓崢的語氣冷了許多,“我以為,我待你已仁至義盡。顏喬喬,我忍了你許多,你可知道,再沒有一個男人能像我這般容你。”

“恭喜你,再也不必。”她擡起手,準備拆掉傳音鈴。

手指觸到冰冷的鈴鐺,它微微一震,飄出陰惻惻聲音:“你已是我的人,我不會放手。”

顏喬喬手指微頓,輕輕吐氣:“望你莫要,自取其辱。”

韓崢冷笑:“別做春秋大夢了,你就不怕公良瑾知曉此事?!”

顏喬喬覺得韓崢可能是失心瘋了,居然這麽喊出殿下的名諱。

她震驚地回了他最後一句話:“你不會當真以為我與殿下有什麽吧?韓崢,想還是你敢想,你是真敢想!”

她恍恍惚惚摘下傳音鈴,庭院霎時便安靜了。

顏喬喬再也無法入睡。

她抱著被褥,在廊下蹲了許久。

雙目失神地望著庭院,心中隱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激烈情緒。

不是無聊的情愛糾葛,而是……為大夏之繁榮昌盛而奮鬥的報國之情。

她看著赤霞株,總覺得仿佛缺了些什麽。

腦海中有靈光若隱若現,忽然,白日在蘊靈臺學到的陣法知識就像銀色的游魚一樣,噗通噗通跳出水面。

一個陣。

這裏如果擺上一個生滅陣,是不是可以親手把這些討厭的鈴鐺一枚一枚打下來?

她琢磨片刻,拎起裙擺,飛快地跑進庭院,憑著直覺用地上的枯枝擺出一個陣。

站在陣中,能夠極清晰地感應到“勢”。

“我真是個平平無奇的天才!”顏喬喬驚奇不已。

沒有道意,沒有靈氣,她在腦海中一遍一遍調動這無形無影的“陣勢”,感應玄而又玄的共鳴。

漸漸地,人陣相融,天人合一。自身不覆存在,化成了陣的一部分,在時空之間靜靜地流淌。

接下來一連數日,顏喬喬都沒有看見韓崢。

學院中漸漸起了流言。

顏喬喬無論走到哪裏,都能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、戳自己脊梁。

仿佛每個人都在指責顏喬喬負心寡義,踐踏旁人的真心。他們說韓崢傷情摧心肝,為她一病不起,病重之中,還不忘約束旁人,不許任何人找她麻煩,更不許旁人議論她琵琶別抱之事。

好奇心總是最大的動力,誰都想知道她是為了哪個男人背叛對她那麽好的韓崢。

嚶嚶嗡嗡的議論,擡高韓崢,貶低她。

千夫所指,不過如此。

距離肄業之日越來越近,顏喬喬知道,韓崢這是在一點點打壓、摧毀她的心態。屆時給她致命一擊,趁她崩潰之時,將她重新拖回泥沼裏去。

是他一貫的路數。

只可惜,攻心之計,永遠傷不到破罐子破摔之人。

每日,清涼臺那位名叫沈舟的女將軍都會過來一趟,將食盒交到顏喬喬手上,並順便替她把個脈。

一日一日,沈舟的眼神越來越奇怪。

“咦?”終於,青衣女官忍不住好奇道,“殿下還擔心你會意志消沈,可我瞧著,你倒是一日比一日更加活蹦亂跳——你真就不擔心韓世子憋著勁要使壞?”

顏喬喬微笑搖頭:“沒事。多謝殿下和沈舟將軍關心。”

她已提醒過韓崢兩次,勸他莫要自取其辱。倘若他一意孤行,她也不介意同他做個了結。

她還挺期待即將到來的肄業儀典。

畢竟,顏青聊了好幾年的那位筆友也許真就穿著大紅衣裳來了,說不定在顏青的慫恿之下,他當真敢向喜歡的姑娘告白。

顏喬喬都快好奇死了。

想知道那人是高是矮,是胖是瘦,是俊是醜。

說不定還是她認識的人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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